准确的理解和规范的表达
——第八届“华东师范大学-《英语世界》杯”汉译英评析
文/张春柏
今年《英语世界》翻译比赛的汉译英部分共收到参赛译文668篇。 从总体上看，多数参赛选手都有较高的中、英文水平，译文通顺流畅。但是，也存在着一些误译，究其原因，无非是理解和表达两个问题。因篇幅所限，以下拟从词汇和句子两个层面，对一些难点的翻译问题作一简析。
一、词汇的翻译：理解与表达
从参赛的译文看，原文中有几个关键词是翻译中的难点。其中之一就是“家”这个词。汉语中的“家”语义范围比较广，在英语中找不到一个与之完全对应的词。在本文中“家”有时指“家庭”，有时指“家庭的住所”，在英语里却没有一个词具有这双重意义，只能用family和home分别表达这两个意义。有时候原文意思非常明确，却也有不少译文出现了误译。例如，本文第一句“家庭是人类一切社会组织中最自然的社会组织”中，“家庭”显然不是指“家庭的住所”，所以只能翻译为family，但是有些译文还是用了home一词；再如，“无家的人倒是一身轻……”中，“无家的人”意指“没有家庭负担或羁绊的人”，应译为those without a family，但是有些译文却译为those homeless people或those without a home，回译成汉语变成了“无家可归的人”。另外，原文第三段中有六个“家”和一个“家庭”，给译者带来了不少麻烦。其中第一句“家不仅仅是一个场所，而更是一个本身即具有生命的活体”中的“家”只能译为a home，因为原文很清楚地表明，这个“家”首先是一个场所，但不仅仅是个场所，而family并不具有“场所”的意思。最后一句的“家庭”自然只能译为family。但是中间的五个“家”的译法却在两可之间，取决于译文句子中的其他词汇和结构。参考译文中，考虑到原文的主题是“家”，而不是“家庭”，所以都用了home来处理。这里需要特别注意的是，本段第二句“两个生命因相爱而结合为一个家……”。如果单独翻译，这里的“家”只能译为family，意为：两个人因爱而结合成一个家庭。参考译文把第一句的后半部分和第二句的前半部分合并成一句，译成“Rather it is more like a living thing, formed when two lives are united because of love”，其中formed修饰a living thing（也可译为born of the union of two lives），避免了逻辑上的问题。
在词汇层面，还有一个难点，就是对“彼此矛盾”的两对词的翻译。其中一对是“安宁”与“自由”。参赛选手对“自由”（freedom）一词似无异义，但不少译者却没有找到与之相“矛盾”的词，把“安宁”译为peace或tranquility，显然是错的，因为peace的反义词是war，tranquility是peace和peacefulness的近义词，它的反义词是commotion（吵闹）。参考译文和许多参赛译文一样，选用了stability，因为这里的freedom隐含着家庭的“不稳定”“不安宁”的意思。
另一对“相互矛盾”的词是“他……既想有一个温暖的窝，又想作浪漫的漂流”一句中的“温暖的窝”和“浪漫的漂流”。 这里的“窝”可直译为nest，也可意译为home，但不能译为house，因为后者只是一座冷冰冰的房子，没有温暖的情感意义；“漂流”二字不能译成nomadic life或drifting，因为前者指“游牧生活”，后者通常指没有目的的、浑浑噩噩的生活。这里通常可直译为romantic vagabondage（浪漫的流浪生活），因为“温暖的窝”含有“稳定”的意思，而vagabondage正好与之相反。参考译文中用了a romantic escape，是为下文中的“围城”埋下伏笔。
在汉语语篇中，出于节奏的需要，常常会用一些半虚半实的四字结构，在翻译时只要译出实际意义即可，如字字译出，反而会背离原意。如本文中的“生儿育女，恤老抚幼”，实际上就是抚养孩子和赡养老人的意思。有些译者却作了过度解读，把它译为“gives birth to children, raises them up and supports aged parents together”“give birth to babies, show respect for the elderly and bring up the young”“bearing and bringing up children, and taking care of the older generation of the family”以及“giving life to and raising offspring and taking care of the elderly”等，不但累赘拖沓，而且不合逻辑，因为当主语（或逻辑主语）是性别不明确的单数不定代词one的时候，后面显然是不能跟give birth to或bear children的。参考译文把这两个四字结构简洁地译为raise the young while nurturing the old，并无不忠之嫌。
这里顺便指出，一些参赛译文在词汇翻译中还暴露出一些语法问题。如第一段第一句中的“大地”只能译为the earth，其中定冠词the不能省略；再如第二段第一句“人是一种很贪心的动物”一句中的“人”表示“类指”，通常只能用man，不能用people和men。humans或human beings虽然在逻辑上没错，但在这种场合却非常少见。另外，第三段“家不仅仅是一个场所”中的“家”的英译home一词是个单数名词，前面的限定词不能省略，这里通常用不定冠词a。
二、句子的翻译：重复与替代
翻译离不开语言对比。汉语和英语之间的一个重要差异就是：汉语重重复，英语重替代。汉语语篇中的词汇和结构可以不厌其烦地重复，而英语则通常尽量避免重复，如用代词来替代前面刚提到的名词，避免在同一个句子或相邻的句子里重复同一个名词。在本次竞赛的原文中也有一些比较典型的同类句子。例如：
1. 家庭是人类一切社会组织中最自然的社会组织……
参赛译文：For human beings family is the most natural social organization of all social organizations.
参考译文：Of all social organizations, family is the most natural one.
这里参赛译文中重复了social organization这个名词词组，使句子显得很不自然。绝大多数参赛者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是，在下面两例子中不少人却出现了同样的问题：
2. 一度以唾弃家庭为时髦的现代人，现在纷纷回归家庭……
参赛译文一：... many modern people, who used to think of abandoning their family as a vogue, are returning to their family….
参赛译文二：Even modern people who used to leave families behind are now shifting their focus back to their families.
参考译文：Those modern people who once abandoned their families for the sake of fashion are now returning to them in great numbers…
3. 我敢说，很大一部分流入这个家，转化为这个家的生命了。
参赛译文一：I bet the majority goes to the family and transforms into the lives of the family.
参赛译文二：I dare say most of it pour into the family, transforming into the life of the family.
参赛译文三：To the home, I make bold to say, and in the home lives bygone renew themselves.
参考译文：I dare say that most of their lives flow into this home and are transformed into its life.
4. 心疼这个家吧，如同心疼一个默默护佑着也铭记着我们的生命岁月的善良的亲人。
参赛译文一：Cherish your family as you cherish a kind family member who blesses, protects and remembers our lives silently.
参赛译文二：Let’s cherish our home, just as we cherish a good relative who has been quietly blessing and guarding us as well as engraving on his/her mind the days and years of our live.
参考译文：So let’s cherish this home as we do a kind family member who spares no pains to protect us and our memories with her or his silent blessing.
上面第2、第3例的参赛译文在同一句句子里重复了family或home这个名词，在英语中比较少见。第3例第三个参赛译文中的第二个home也应该改用其他词来替代，如 “I make bold to say that it has gone into their home, and is transformed into its life….”。参考译文中用了its life，而不是the life of the home, 这是英语写作的一般规则。第4例中原文重复了动词“心疼”，两个译文也跟着重复了动词cherish。虽然这在语法上并没有错, 但是感觉上用do来替代更加好些。
在结构上，英语中的重复也往往显得有些累赘，在这种情况下，也需要尽量避免。例如：
5. 如果我们时时记住家是一个有生命的东西，它也知道疼，它也畏惧死，我们就会心疼它，更加细心地爱护它了。
参赛译文一：If we always remember that home is a living thing, that it can also feel pain and also fear death, we would love it dearly and feel sorry for its pain and take care of it more carefully.
参赛译文二：If we keep in mind at every moment that a home is not lifeless, that it senses the pain, that it fears the death, we will love it more dearly and care for it more considerately.
参考译文：If we always remember that our home is a living thing capable of feeling pain and fearing death, then we will love it and take care of it all the more.
这里第一个参赛译文中的第二个also通常必须删掉。在第二个参赛译文中，后面两个that引起的从句表达的是一层意思，有些啰嗦，可以合并成and that it can also feel pain and fear death。参考译文用了be capable of，避免了重复，比较简洁轻快地表达了原文的意义。
三、原语文本文体的再现
最后，还需要注意的是，译文应尽可能再现原文的文体。科技文章必须用译入语的科技文体来翻译；同样，文学作品则应用文学文体来翻译。本次竞赛的原文是一篇优美的散文，所以在翻译的时候要注意避免使用非文学性文体。但是有些参考译文却用学术性文体来翻译原文中的一些句子。例如：
6. 一度以唾弃家庭为时髦的现代人，……，也正证明了这一点。
参赛译文一：This is best demonstrated by the fact that modern people, among whom disdaining and rejecting families used to be a fashion….
参赛译文二：A case in point is that, the modern people, who once despised the family as a “not-so-cool” thing, …
参考译文：Those modern people who once abandoned their families for the sake of fashion… , which thus proves the point.
这里两个参赛译文的主句和主语部分学术味太浓，是典型的学术英语的结构，这或许与近年来大学里比较强调学术英语教学有一定的关系。参考译文用了一个非限制性定语从句来处理，放在句末，大大地淡化了这种“学术味”。
这里顺便提一下翻译中的注释问题。在翻译严肃的文学作品或学术类文章时，常常需要通过注释等副文本形式，为译入语读者提供关于原文作者和文化典故的相关信息。如本文中的“围城”一词，对普通中国读者来说根本不需要解释，但是如简单地译为besieged city或fortress besieged，英语读者就会一头雾水，不知所云。其次，注释不能太长，只需提供出处和简单的解释即可。最后，注释语言必须是译入语，因为译入文本的目标读者是译入语读者，而不是原文读者。
以上是笔者在评阅过程中发现的一些主要问题。限于篇幅和笔者的水平，错漏之处在所难免。谨以这些“零碎”的分析作为引玉之砖，期待引发更多的讨论，为提高我们的汉译英水平，为中国文学走出去，互相学习，共同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