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有千千花
文/金圣华
不去想,不去想,还是想!
都是窗外不远处那棵花树撩起的思绪!
时光如流水,日复一日涓涓向前,朝暾暮霭间,漾漾带山光,澄澄倒林影,一切都变得明净而宁谧,晨起夜寐,作息如常,懵然不知时日过。
忽然,窗外的一片浓荫中,冒出了点点浅粉的色晕,不错,就在那棵树上,那棵早已认识的树上!这点点花蕾,含苞待放,转瞬间已花开满故枝。都说花木管时令,这芳花满树开,难道想告诉我又到三月初春时了吗?
二十四番花信风,原本花开花落,来去有时,不必催,不必等,不必愁,不必送!如今不是全球暖化,气候异常了?听说去年十一月华盛顿已经樱花盛开;今年一月,也曾见绿荫丛里杜鹃抢先绽放,花木和时令似乎携手不再,越走越远。可是这窗外的花树,偏偏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哪怕今季阴晴不定,乍暖还寒,竟然依时依候来报春了。
记得那一年,也是此时此地,室内沉郁难当的时候,常放眼窗外的一片风景。那是芳草长、绿荫浓的日子。望出去浓黛、深绿、浅碧、淡青,层层迭迭,华盖如伞,还以为全是不会开花的树丛,怎知道二月底三月初的光景,那弯弯曲曲蜿蜒山径旁的一棵芳树上,突然花开满枝头!原该跟身旁的他把手赏花,却变成春寒料峭里,倚窗独看花的落寞与无奈!久病的他再也无力下床,无力出门。窗外的春花越开越灿烂,窗里的身影却越来越凋零!花树自展枝上锦,休管他人心底伤!终于,三月五日,人已走,花未落,不知眼前春色为谁浓!
花开一年又一年,四年了,一千四百多个日子倏忽而过!四年可以做什么?可以让一个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儿,变成鲜蹦活跳、伶牙俐齿的孩童;可以让一个青涩羞怯的“新鲜人”,变成练达成熟的毕业生;四年可以当一任总统,日理万机,为国为民;也可以使一名独夫,专权在手,撕裂社会。日子怎么过,是好是坏,全存乎一念之间。
四年里,经历过大大小小的坎儿,不断学习如何从低处站起,从高栏跨过。身与心原来真是息息相关,不可分割。哀伤逾恒时,嗅觉失灵,听觉迟钝,浑身疼痛,不良于行。终于恍然,唯有失去嗅觉的人,一旦闻到刺鼻的呛味,如烟熏,也感到异香扑鼻;唯有失去听觉的人,一旦听到震耳的噪音,如击鼓,也感到天籁垂降。曾拄过拐杖,坐过轮椅,在佐敦附近的街角苦候的士五十分钟而不果。当时暮色降临,天气严寒,但见路人行色匆匆,熙来攘往,谁也不会多望一眼路边轮椅上苦候的过客!坐在那里,可以自艾自怨,可以怡然自得,调整心情,全靠自己。
于是,渐渐学习感恩与宽容。世上没有哪桩事是必然的。呼吸,不是必然的;吞咽,不是必然的;能分辨红豆的甘芳、绿茶的清香,不是必然的。子女是瓷器,摔破了,拼不拢,要珍而慎之对待;朋友是瑰宝,朋侪之间的款款情谊,要小心呵护;健康更是万事的源头,要强身健魄,善待自己,方能善待别人。
一千四百多个日子,天天都在学习,都在长进。花树数重开,曾经,树有千千花,心有千千结;如今,树有千千花,人有千千福!
凝看窗外,艳色盈目,今时今日啊!它管它在树上开花,我由我在心里种花,我们隔窗互望,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