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中道西：Cardinals = 红衣主教？
文/陈国华、程丽霞
在罗马天主教的领导层级（hierarchy）中，教宗或教皇（the Pope）之下地位最高的神职人员就是cardinals，即汉语中一般所谓“红衣主教”。每一位“红衣主教”都由教宗亲自任命；反过来，教宗一旦去世或辞职，则又由“红衣主教”组成的所谓“红衣主教团”（the College of Cardinals，又称the Sacred College‘圣团’）投票选出新教宗。笔者在之前探讨purple的意义和用法时注意到一个有趣的现象，cardinals特有的服饰颜色尽管是猩红（scarlet），英语却将之称为the purple（见OED purple条下）。这引起了我们的好奇，名词cardinals的意思到底是‘红衣主教’还是‘紫衣主教’？
查阅各种英汉词典，cardinal的对应词全是“红衣主教”，只有《英汉大词典》（第2版，2007）给出的对应词是“枢机主教，红衣主教”。然而笔者发现，cardinal本身的意思跟‘红衣’或‘主教’没有任何关系，也不等于‘红衣主教’，甚至也不等于‘枢机主教’。
在罗马天主教的语汇里，cardinals于六世纪时最初用来指称罗马周围7个城郊教区（suburbicarian sees）的执事（deacons），后来又泛指任何一所教堂的终身司铎（permanent priest）或某些重要教堂的主教或资深司铎（senior priest），这些人组成the College of Cardinals，只有他们才有选举教宗的权利。到了1173年，教宗将the College of Cardinals的人数限定为70名，包括来自城郊教区的6名cardinal bishops1、50名cardinal priests和14名cardinal deacons。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被教宗任命为cardinal 的人并不都是主教，有的连司铎或执事都不是。一个连司铎或执事都不是的神职人员进入the College of Cardinals，只能做最低等级的cardinal deacons。到了1917年，教庭规定，所有cardinals都至少得是司铎；1983年的《教规法典》（Code of Canon Law）第351条又规定，只有已经升至司铎的神职人员才可被任命为cardinal；另外，当时那些还不是主教的cardinals则须获得主教这一职称，只有少数已经到达80岁或接近80岁的cardinals得到了豁免，他们中一个人后来升任cardinal priest，其他人升任为cardinal deacons。
今天的the College of Cardinals仍然由cardinal bishops、cardinal priests和cardinal deacons 这三个级别（degrees）的教会上层领导构成。80岁以下有选举权的cardinals electors 现为106名，其中仅有一名出身是bishop，两名出身是主教级的patriarchs，大多数（约80人）是priests，少数（约20人）是deacons。另外还有90 多名没有选举权的cardinals。这样就出现一个问题，既然cardinals 并非都是主教，甚至主要不是主教，就不应将之译成红衣主教；否则cardinal bishops就没法译了。更成问题的是，如果cardinal = 红衣主教，那么cardinal patriarch、cardinal priest、cardinal deacon就得译成红衣主教宗主教、红衣主教司铎、红衣主教执事。那样一来，整个罗马天主教的组织架构就全乱套了。
我们认为，cardinal 的译法还得回归到其本义。据《牛津英语词典》（OED: cardinal a. 条下），cardinal派生自cardo，本义是hinge‘门轴；枢轴；中枢’，引申义是fundamental ‘根本’、chief或principal‘主要’，例如经院哲学（scholastic philosophy）里推崇的four cardinal virtues‘四大美德’2、传统基督教道德神学（moral theology）里列举的seven cardinal sins‘七大罪孽’3，以及数学里的cardinal numbers‘基数词’、语音学里的cardinal vowels‘主要元音’和生理学里的cardinal veins‘主干静脉’。作为不同宗教职称的修饰语，汉语里与cardinal 在意思和正式度上最接近的词是枢机。既然如此，cardinal bishop更准确的中文译名是枢机主教。以此类推，cardinal patriarch、cardinal priest、cardinal deacon 应分别译成枢机宗主教、枢机司铎、枢机执事，the College of Cardinals 也应译成枢机院。
Cardinals在汉语里之所以俗称红衣主教，是因为这一级别的宗教领袖在正式场合似乎个个头戴猩红瓜皮帽（zucchetto4）或瓜皮帽上再戴猩红四角帽（biretta5），身着猩红长法袍（cassock），肩披猩红短肩衣（mozzetta）。枢机的这种猩红服饰连同其代表的职称，英语里都称为the purple（见OED: purple 条下 B. n. 2.c）。那么与枢机相关的the purple 是按照其今天的字面意思译成“紫衣”（职位）还是按照其所指意义译成“大红袍”（《新牛津英汉双解大词典》）或“（红衣主教的）大红袍”（《英汉大词典》）？拿OED里下面这个例证来说：
We are told that the present Duke of Moden intends to quit the Purple, and to send back his Cardinals Cap to the Pope.（1695 Lond. Gaz. No. 3046/1） 我们被告知，现任莫登公爵意图辞去他的紫衣职位/大红袍职位/红衣职位，把枢机帽退还给教宗。
笔者认为，“紫衣职位”和“大红袍职位”都不十分贴切，理由是，据OED，purple早期的意思不是‘紫’，而是‘深红’（crimson）；另一方面，“大红袍”的‘大’和‘袍’都既不是the purple 本义的一部分，也不容易转喻cardinal 这一教职。鉴于深红也是红，the purple指称枢机的官服时，可以译成红衣，转喻枢机这一职位时，可以译成红衣职位。顺便提一句，枢机们也并不总是穿红衣，有些场合他们也穿白衣，不过白衣上有红滚边（piping）。
不仅英语的purple起先有‘深红’的意思，汉语里的红和紫也常常结伴而行，而且在紫是比红更深的同类颜色这一点上，说汉语的人和说英语的人认识也一致。最常见的四字成语是大红大紫、红得发紫。案头的三部汉英词典对“大红大紫”的释义和提供的例句是：
·（比喻） (of people) at the height of influence or popularity; all the rage（ 《新时代汉英大词典》，2001）
·of people be at the height of popularity; be very much in the spotlight: 主演了这部电影之后，她一下子～了。Having starred in the film, she shot to fame immediately.（《新世纪汉英大词典》，2003）
·< 常贬>(of a person)very famous; celebrated（《汉英词典》）
这三部词典对“红得发紫”的释义和提供的例证是：
·(of a person) be extremely popular; (of an official) be at the height of one’s power and influence 这位歌星现在正～。The pop star is all the rage at the moment. or: The singer is now at the height of her (or his) popularity. （《新时代汉英大词典》，2001）
·enjoying extreme popularity; (of an official) at the height of one’s power and influence（《新世纪汉英大词典》，2003）
·(of a person) be extremely popular：30 年代他～，战后就默默无闻了。
He reached the height of his popularity in the thirties, and was all but forgotten after the war. （《汉英词典》（第三版），2010）
可是，不论大红大紫或红得发紫，其隐喻意思转化成英语表达式后，‘红’和‘紫’的颜色都不见了。原因在于，英语的red或scarlet都不像汉语的红那样有‘受欢迎’或‘出名’的隐喻用法，连带purple也没有这种用法。
注释：
1. 其中Ostia 教区的主教由枢机院院长（Dean of the College of Cardinals）兼任。
2. 即公正（justice）、审慎（prudence）、节制（temperance）、坚毅（fortitude）。
3. 18 世纪的一种说法是：野心（ambition）、淫欲（lust）、贪心（avarice）、残酷（cruelty）、傲慢（pride）、蔑视神灵（contempt of the Gods）、蓄意假誓（wilful perjury）（见OED: cardinal sin 条下）；更常见的说法是：贪婪（covetousness）、傲慢（pride）、淫欲（lust）、暴怒（wrath）、贪吃（gluttony）、嫉妒（jealousy）、懒惰（sloth）。
4. 意大利语，本义是‘南瓜’。英语里俗称skullcap‘脑壳帽’。
5. 如今高校毕业生在毕业典礼上戴的四方帽即源自于这种四角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