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学走出去之醒世“铭”言
——刘绍铭先生印象
文/杨全红
近年来,关于中国文学走出去的话题愈谈愈热。经过学界推荐、文献调研、学者研讨、专家评议、投票确定等程序,“中国当代文学的海外传播及其翻译研究”成功跻身2013年度“中国十大学术热点”。笔者浅见,大陆相关研究成果中隔靴搔痒者似不在少数。“我很偏见,也很主观”(董桥先生语),本人执拗地认为,对于上述论题,部分港台学人(如林以亮、夏志清、夏济安、刘绍铭、董桥、高克毅等)也许更有发言权,因为他们既曾感知甚或参与过美国文学在中国的译介(美国新闻处操控),又曾负笈英美甚或在那里从事过中国文学教学与推介。兹以刘绍铭先生为例,看看他对上述话题都有哪些“异于凡品”之醒世“铭”言。
刘绍铭(1934— ),生于香港,广东惠阳人。笔名二残、袁无名。1960年毕业于台湾大学外文系,1966年获美国印第安纳大学比较文学博士学位。曾任教香港中文大学、国立新加坡大学、夏威夷大学、美国威斯康辛大学、香港岭南大学。学贯中西,著译颇丰。著有《旧时香港》《二残游记》《曹禺论》《一炉烟火》《烟雨平生》《吃马铃薯的日子》《文字岂是东西》《文字不是东西》《文字还能感人的時代》等,译有《何索》《魔桶》《伙计》《梦中情人》《傻子金宝》《一九八四》等,参与编译《中国现代小说史》及《中国传统短篇小说集》等。
刘先生曾毫不含糊地指出:“要中国文学走入世界文学的主流,当然得通过翻译。”先生不仅这么说,也力所能及地这么做。比如,在美国执教中国文学的20年间,为了应付授课需要,他先后与夏志清、李欧梵、马幼垣和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合作,“分别出版了三本篇幅相当大的传统和现代小说英译著作”。对此,夏志清先生有嘉评如下:“刘绍铭在美国翻译推广中国文学最有贡献。虽然他是中国人,他也是‘老外’。他编译的英文版的中国古典和现代文学作品选集,又厚又漂亮。”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在推动中国文学走出去方面,刘先生不仅躬耕躬行,而且勤于思考,颇能发他人之所未发,《文字岂是东西》《烟雨平生》《蓝天作镜》等文献中即有不少真知灼见。此不妨转引其中部分观点并于必要处简作说明。如上文所述,刘先生曾明确指出:“要中国文学走入世界文学的主流,当然得通过翻译。”不过这句话还没说完,其后还有如下补充:“但这类翻译,在形式和语言上都应是凡夫俗子接受得了的。”由此可见,在先生看来,翻译乃中国文学走向世界之不可或缺之手段,但此种翻译绝非简单地转换语言文字之所谓,而是非在形式和语言等方面下足功夫不可。
显然,刘绍铭先生心里始终装着读者。值得注意的是,以读者为本,仅注意(译文)“形式”还不够,译介内容也得讲究,恰如先生所言:“要外国读者看得下去的中国文学作品,除了文字因素外,还要讲内容。从高一点的层次说,阅读这些充满‘异国情调’的作品,会不会增加他们对人生的了解?……根据詹纳尔(W. J. F. Jenner,译作等身的英国学者)的经验,作品要引起他们的注意,得在内容与形式上给他们一种‘与别不同’的感觉。也就是他所说的different。”这里实际已谈到翻译选材。关于这一问题,刘先生的看法似也比较“异数”,他说:“传统文学尘埃落定,本身不会有突破。……中国文学要一鸣惊人,只能求诸当代作家。”
上述二段文字主要关涉作家和译者,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刘先生有过出彩的描述:“作家是红花,旗鼓相当的译者是绿叶。有红花而无绿叶相映,只好顾影自怜。但反过来说,绿叶满枝,独不见一丝春意,也一样落寞。”值得提醒的是,在刘先生看来,中国文学要走出去,仅有“译者”配“作家”还不成,“红花绿叶配搭好后,要取得突破,还得靠出版社”。靠出版社做什么呢?刘意以为,主要靠其造势和公关。关于造势,先生认为电影不失为选项之一,并举例道:“如《红高粱》或由《妻妾成群》改编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这对‘造势’或许有些帮助,虽然一般看戏的观众只看明星,很少旁及电影是从什么作品改编的。”关于公关,先生则如是申说:“作者、译者在外围的知名度,是靠与汉学毫无关系的大刊物打出来的。如《纽约时报》《时代周刊》或《纽约客》。要上他们的龙门榜,除作品本身的分量外,还得靠公关。”
刘先生以为,除开上述“铁三角”(作家、译者、出版社),“要优秀的作品受世人注意,还得靠国家争气”。此话怎讲?不妨还是来看先生自己的诠释:“如果不以成就作标准,单论气势,那富国强兵夹销的文化,锐不可当。”“英、法文化协会,德国的Goethe Institute和美国的USIS(美国新闻处)这类机构,都可以犬儒地看作帝国主义正经霸权的伸张。这种‘文化侵略’少一个钱也办不来。”“到中国国势强大,政治经济与其他国家民生息息相关时,你不看咱们的东西,你吃亏。作品水准不高?只要你能在事业上从中得到好处,就包涵包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