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爱且“傻”
——翻译家李治华先生印象
文/杨全红
当地时间2014年3月26日,时在法国进行国事访问的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里昂看望了华裔翻译家李治华先生并赞其“执着精神和学术才华令人钦佩”。李先生的主业是汉语教学,业余致力于中法文学翻译,国内一般读者对他及其“译绩”也许知之不多,特撰此小文就某些情况简作介绍。
李治华(1915– ),生于北京,原籍安徽亳县(旧称亳州)。原名“李尚忠”,后因读书“跳班”需要改称“李治华”(“治华”二字取自对联“天恩春浩荡 文治日光华”之下联)。毕业于法国里昂中法大学,旅居法国至今。自1948年始,先后担任法国科研中心实习员、助理研究员,巴黎东方语言学校辅导员、代理教授、助教,巴黎第八大学副教授。教学及研究之余,迻译中国文学名著不辍,被法国媒体尊为“驾驭传播中国文化之舟的掌舵者”。2002年获颁法国政府文化部荣誉勋章 ; 2003年荣获中国《红楼梦》学会“《红楼梦》翻译贡献奖”。
李治华先生曾撰《中国文学在法国传播的历史及意义》一文,其中指出:“我认为这种工作非常重要,它可以扩大并且加深民族间的认识和了解,因此或者可以避免战争和侵略。”引言中的“这种工作”指的是翻译。对于翻译的上述功用,李先生时有申述,请看他在别处所说一句话:“翻译是一件吃力不讨好而又不为人重视的工作,可是它对于国际文化交流和民族间的相互了解起着非常重大的影响。”正是因为翻译工作“非常重要”而其影响又“非常重大”,先生这才终身矢志于此。
李治华先生所译中国文学作品甚多,涉及作家包括曹雪芹、鲁迅、巴金、老舍、艾青、姚雪垠等。在相关翻译中,《红楼梦》最惹眼,也最为人乐道。1954年,先生受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委托,为“世界文学名著丛书”翻译中国古典文学名著《红楼梦》,从翻译、修改、校审到看校样,前后历时27载,1981年方作为“七星文库”名著丛书之一出版。译作面世之时,李先生曾赋诗一首:“胸怀壮志走他邦,迻译瑰宝不识狂。卅年一觉红楼梦,平生夙愿今日偿。”对于《红楼梦》之翻译,先生还曾有过别样慨叹,他说:“用二十多年业余时间翻译一部文学作品,大概是只有傻子才肯干的事。”原来,在法国几乎没有职业翻译家,因为报酬太低,只靠翻译难以维持生计。因此,翻译,又特别是文学翻译,往往只能业余为之。由于《红楼梦》既非一册小书,又非轻易可译,将其由中文“信达雅”地转换为法语竟耗去先生27年的业余时间(且不说还耗去先生恩师铎尔孟及先生妻子雅歌不少时光)。先生高寿,今年已近期颐,可即便是这样,他一生中也终究没有多少个27年,难怪他要说“卅年一觉红楼梦”乃“傻子”之举。值得指出的是,先生对于上述“傻”事也并不后悔,他说:“傻人自有傻福,在翻译《红楼梦》的过程中,我只感到充实、愉快和幸福。”
李治华先生曾用四个字概括其翻译经验,即“爱、恒、选、时”。关于“爱”,他的解释如下:“如果对这个工作没有深挚的热爱,谁也不肯贡献他宝贵的光阴。”我们以为,先生对翻译工作的热爱是因为他首先深深地爱着相关国家及其文化,恰如他自己所说:“我对中法两国都有深厚的感情,自认为应该负起交流中法文化的使命。”值得说明的是,先生对翻译之爱大多时候也源自他对原文之爱,不妨来看看他的有关表白:“我特别喜爱巴金的《家》,于是就……想把这部小说译成法文的意思。”先生曾翻译艾青的部分诗歌,对于原作,他是这么描述的:“我喜欢艾青的作品,他的诗决不矫揉造作,非常接近口语,流畅自然,而且意象极其丰富。”正因为此,他又表示:“现在的一些法国出版家只愿意印畅销书,而诗的读者不多,不受出版界的欢迎,如果有机会,我当然还想翻译一些艾青的诗和其他现代中国名诗人的作品。”关于姚雪垠所著《长夜》,先生夸赞道:“我拿起这本趣味盎然的小说,就不忍释手,一口气读到最后一页。”关于中国古典名著《聊斋志异》,他指出:“我很喜欢这部作品,将来如果有机会,我还想多多向法国读者介绍几篇这部不朽的中国名著。”1950年,中法大学同窗好友王振基回国前送给先生一本鲁迅的《故事新编》,对于该书,他直言不讳道:“读了以后,很喜欢,就译成法语了。”先生对原作精挑细选还有一个原因,即在他看来好作品更容易翻译一些。他曾举例分析道:“翻译好诗比较容易,至少译者的兴趣浓厚,甘心绞尽脑汁,想尽办法用外语体现出原诗的精华。”又比如,先生当年之所以愿意“傻”译《红楼梦》,主要是该书与其“旧时的回忆”正相契合,阅读时“感到特别亲切动人”,也因为此,“后来把它迻译成法文时,自然也就比较得心应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