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博——名校与名师情结（5）

文/辜向东

拿到正式的录取通知书之后，随之而来的“家庭战争”让我始料不及。先生陪我去参加博士考试纯粹是为了了却我的心愿，怎么也没有预计到我居然能考上并被录取。他坚决反对我去读博，原因很简单，他不在重庆，我去读博孩子怎么办？另外，他对读硕士那段辛酸的经历仍记忆犹新，打死都不愿意再经历。再说，我们好不容易还完了欠款，总算可以过上安稳的日子，我又开始折腾，他怎么也不能接受。而对我来说，历尽千辛万苦才考上的博士怎么可能放弃？！因此两个人谁也不让步，家里开始吵闹不断，有时僵持不下甚至武力相向。后来他一拨又一拨地找我们的邻居、同学、朋友，还有我的父亲和哥哥，希望他们能帮他劝我放弃读博。但这事儿搁谁都不好说，尤其是我父亲和哥哥。他们对他说：“你们两个的事情要自己好好商议，其他家人是不可能帮你们做决定的”。先生那时特别怨恨我父亲，说因为父亲一句话我就不顾家庭往前冲。他认为父亲和哥哥偏向我，有好几年他都不怎么理我父亲和哥哥。

那年春节回他们家也是吵翻了天。因为我坚持要去读博，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让先生的父母到重庆来照看孙子。对此兄弟姊妹全都坚决反对。先生的父亲是远近闻名的乡村医生，开着私人诊所，每个月的收入很可观，而母亲从未上过学，一个字都不识，嫁给父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都听父亲的安排。现在要他们到重庆生活和照顾孙子，无论他们个人还是整个大家庭的确是很难接受的。家里最关键的人是先生的父亲，只要他点头事情就好解决。父亲一直都是喜欢我这个儿媳的，因为我是读书人。我经常说先生的一生就听进去了父亲一句话：“找媳妇儿无论如何要找个大学生。”这其实反映了父亲内心因为与母亲文化和层次上的差异而存在的心理落差。我于是跟公公做工作说：“如果高勇找个媳妇儿三天两头下岗，你还得帮着他养一家子，而我不是下岗是去读博，对家里也是一件很荣耀的事，需要你和妈去帮我照顾孩子。”公公虽然只是初中毕业，但自幼跟着祖父自学中医，非常明白读书的重要性，更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思想。因此被我说动了。

然而先生还没有被说服。春节后回到重庆我们俩还在僵持着，一个多月我们几乎都忘了儿子的存在。有一天三口之家在一起吃午饭，饭桌上两个人又杠起来了，儿子突然对先生说：“爸爸，你应该让妈妈去读博士，她读博士对我来说还是一个动力。”先生正在气头上，狠狠地对儿子说：“你晓得个屁，你妈妈去读书了你可怜！”但我们俩的内心都被儿子的话震动了。我们突然意识到儿子一夜之间就长大懂事了。那天晚上我跟先生说：三十多岁的人不如一个几岁的孩子。我都考上了你不让我去读，我一辈子都会怨你的，你承担得了么？就这样，因为儿子的一句话，先生最终同意请他的父母来帮助照顾儿子，我去上海读博。

临走我把自己的工资本交给先生的父母，安排他们和儿子的生活，自己带了一万元现金，当时心里想用完了就像读研时那样去代课挣生活费。走的头天晚上先生和儿子都抱着我哭，那是我唯一一次看到先生流泪。那时我一心只想着要去读书，没有用心地去体会他们父子的感受：我走了家里就像半边天要踏下来了一样。第二天一大早一家人都起来送我，先生叫了一辆出租车送我去机场，这次我一个人赶乘最早的航班去上海。当我推着行李走出虹桥机场的时候，我心里说了一句话：大上海，我又来了。很久以后儿子跟我说，那天早上他送我上了出租车后就直接去了学校，天还没有亮，学校还没有开门，他一个人蹲在校门口出声地哭了好一阵子。

（转自微信公众号：外语学术科研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