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者已去
——翻译家傅惟慈先生印象
文/杨全红
2014年3月16日,文学翻译名家傅惟慈先生走了。先生故去后,纪念文章接踵而至,但切入点多是作为翻译家的傅惟慈。了解先生的经历并阅读其有关文字后,我们发现,作为(翻译)教师的傅惟慈也颇值得一书。
傅惟慈(1923—2014),笔名傅韦、孚威。先后于辅仁大学、浙江大学(战时内迁贵州遵义)及北京大学攻读西方语言文学。1952年起历任北京大学留学生中文专修班助教,北京语言学院外语系讲师、副教授、教授,德国波烘(现名波鸿)汉语中心讲师,英国纽卡索(现名纽卡斯尔)大学东亚研究中心访问学者,德国慕尼黑大学东方语言文学系客座教授。1954年开始发表作品,1980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曾任中国译协理事,2004年获资深翻译工作者称号。精通英、德、俄等多国语言,译介包括匈牙利、波兰、德国、奥地利、希腊、英国、美国等多国文学作品30余部,计三四百万字,主要包括(德)罗莎·卢森堡《狱中书简》,(德)托玛斯·曼《布登勃洛克一家》,(德)亨利希·曼《臣仆》,(德)毕希纳《丹东之死》,(英)格雷厄姆·格林《问题的核心》,(英)毛姆《月亮和六便士》,(美)钱德勒《高窗》等。
傅惟慈先生说自己年轻时曾有两个梦想:一是当文学家,二是做流浪汉。做流浪汉原是先生的玩笑,当不得真。因为嗜好文学,先生对成为文学家确比较在意,曾表示:“人贵有自知之明,我搞翻译尽管已有不少年头,也陆续译出几本书,但从未敢自诩风雅,更不敢觊觎文学家的桂冠。”在我们看来,文学翻译家亦即当然的文学家。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傅先生做文学家的梦想业已成真。除开翻译家与文学家,傅先生还有其他好几个身份:教师、钱币收藏家、旅游爱好者、摄影爱好者等。从上文生平简介来看,先生从教的时间不短,他自己也从来认为教学乃其“本职工作”。先生主要教授中文,也讲授过翻译。对于后者,他有回忆和评价如下:“78年第一次为学生开设英译汉翻译课,迫使我临阵磨枪,匆匆翻阅一些介绍翻译理论和技巧的材料。又由于英语荒疏多年,除了给自己补课,尽可能阅读一些英文书外,还不得不自己动手译一点东西。……工作倒也做了一些,但最深刻的体会是:自己才疏力薄,难以胜任。……本来没有资格为人师,而职业上却逼得自己走上这条路,真是苦不堪言。”从这句话来看,先生对自己从教(翻译)的要求可谓严苛,而为了站好三尺讲台,他一点工夫也没少下。
除了在课堂授业解惑,傅惟慈先生还曾撰文而将金针度与人,这让我等没有机会亲聆謦欬者也能从中获益。先生所撰《和青年文学翻译工作者谈心》与《“译”然后知不足》等文章内容至为丰富,分别涉及到翻译体会、翻译态度、翻译难点、翻译标准、翻译规律、翻译杂学、翻译选材、翻译风格等等。笔者虽非“青年文学翻译工作者”,读先生文章却总是“然后知不足”,此不妨与读者分享其中些许观点:“对搞翻译的人来说,最重要的一点是要有老老实实的态度,手勤(多查书)口勤(多向人请教)。”“傅雷先生是我一向尊敬的翻译家,不仅因为他留下了几百万言的丰富文学遗产,更可贵的是他把文学翻译当作毕生事业,孜孜矻矻,锲而不舍。”“语言,特别是文学语言,是千变万化的,丰富的词汇,变化多端的句型组合,巧妙的修辞手段,以至于不同的流派和文学风格,都不是若干翻译方法和条规可以归纳尽净的。而正是这些无法概括的现象,才是翻译实践中最大的难点。”“老一代翻译家大概很少有人上过翻译课,读过什么翻译技巧的书,唯一的途径是亲自动笔在实践中摸索体会,逐渐掌握了一套翻译规律。”“培养翻译能力决不是依靠在课堂听老师讲一些条条道道所能做到的。只有通过大量实践,通过亲身体验,才能摸索出一条路子来(当然,这并不排除有经验的人加以指点)。”“实际一些,我倒是赞成翻译工作者必须有广泛的背景知识……只能尽一切力量随时随地扩大自己的知识面,把阅读范围扩大一些,不要只看文学书,还要看看各学科的书;就是‘海客谈瀛洲’之类的闲书,也不妨多翻一翻。”“对照原文仔细阅读几本质量较高的译本,对学习翻译的人可能更有效益。……如果一部原著有两个译本,那么,不同的风格笔调、不同的译法对照阅读,一定也是一种有效的自修办法。”“不要随便抓住一篇什么就匆忙动笔,要选自己所理解的和喜爱的,不要首先考虑发表问题,而要首先考虑如何把文章译好。……我并不主张译者只能翻译和自己‘气质相投’的作家的作品;但翻译一部同自己感情、思想格格不入的作品,就常常感到笔不从心。”“对于翻译工作者来说,最重要的一点是提高自己的辨识力,首先炼就一双‘慧眼’,发现原著的风格,进一步再在译文中尽量求其体现。”说到翻译教育,傅惟慈先生还曾呼吁译界“共同关心培养接班人”,他并指出:“事实上,很多老翻译家都在默默地做着这一培育幼苗的工作:替人看稿、改稿,推荐出版。”从他人有关记述来看,先生凡是希望别人做的,他自己一定率先垂范,“替人看稿、改稿,推荐出版”亦不例外。